唉……滕木辛在心裏慘兮兮地嘆氣。

想表白。

表白的時機什麽時候會出現？其實之前也有過，滕木辛時常會在心裏思索合適的時機，但又總是關鍵時刻遲疑犯慫，沒辦法給自己一個清楚的時間點。

不過現在不一樣了，蘇致方知道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，還知道他喜歡的人是同性。

只差告訴蘇致方這個人就是你了。

滕木辛心裏著急，只怕自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眼明心亮的蘇致方給發現了。

心裏琢磨著這事兒，哪怕是在周五這個歡欣雀躍的時間點，滕木辛一頓飯也吃都不踏實。吃過飯之後滕木辛照往常朝著電梯間走，沒料到蘇致方一把從身後拽了把他手腕，拽得他心裏激靈一下，回過神有點茫然，不明所以地轉過身。

蘇致方拿頭朝外點了點，“出去走走？”

蘇致方沒說原因，滕木辛也沒問，直接說：“好呀，走吧。”

說是走走，就真的只是走走，兩個人順著公司門口的路走出去得有一百來米，滕木辛終忍不住問了句：“蘇工今天怎麽想起要出來消化食兒啊？”

蘇致方不答反問：“我還想問你今天怎麽了？看你剛吃飯魂不守舍的，平時周五那個歡騰勁兒都沒了。”他說著若有所思看了滕木辛一眼，“真的看見暗戀對象了？”

當然看見了，暗戀對象就坐在他對面，能看不見嗎。

滕木辛在心裏嘆了口氣。按照滕木辛對自己舍友的了解，蘇致方是個相當能引導談話走向的人，要是自己順著答的話絕對會被問到啞口無言，然後說不準就會口不擇言。

滕木辛打起精神，然而還是慫嘰嘰道：“我的情感狀態，真的不值得蘇工你這麽關註，不如多關心一下你自己的？”最後反問這一句，應該就不會讓自己被蘇致方追著問了。

當然這句話也是出自真心，畢竟作為愛慕者，滕木辛當然是很關註蘇致方的情感狀態啦。

蘇致方微微一笑，不為所動：“我的情感狀態二十三年來毫無變化，沒有觀察的價值；滕工這份感情剛剛萌芽，當然要悉心呵護。”

按照蘇致方的呵護程度，難保它不夭折。滕木辛心想，要是知道這簡單的飯後遛彎兒也能變成拷問現場，就算自己要扒著電梯門也不和蘇致方一塊兒出來。

為了迅速解決對話的困境，滕木辛艱難地用上了指責的語氣說：“蘇工，你這個，已經不是悉心呵護，而是揠苗助長了吧……”說完滕木辛心下忐忑，他自己就是個和氣的人，平時很少用這個態度和人說話，更別說是和蘇致方了。

蘇致方表情有點嚴肅，但不像是生氣的樣子，他問：“我想知道，你會喜歡上男性，和我有關系嗎？”

怎麽會和你沒關系呢？

滕木辛的心忽悠一下子提了起來，第一反應是蘇致方在問自己喜歡的人是不是他，後背冷汗都要下來了。仔細想想之後他才發覺蘇致方好像並不是這個意思。

“蘇工你是想問，我是被你影響才變彎的嗎？”

蘇致方欲言又止，眉頭微皺地看了他一眼，點了點頭。

雖然蘇致方表情凝重，但滕木辛心裏是一下子輕松了起來——沒被發現，怎麽都好。

“蘇工你彎了那麽多年，也該知道性向是不會被人影響的啊？”就算他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是直男，也並不會畏懼和與自己性取向不同的人做朋友——性取向又不是傳染病。

“可你之前說過自己是直男。”蘇致方反駁。

“因為那時候我還沒喜歡過男生，才會覺得自己是直的。”滕木辛回想了一下，接著說，“小時候喜歡過班裏的女同學，沒喜歡過男同學，當然覺得自己是直男吧。不過其實我也只暗戀過一個女生而已，樣本太少，所以得出的結論不準確也很正常。”

說到這裏滕木辛忍不住小聲嘀咕：“二十幾年居然只喜歡過兩個人，還都是暗戀，唉。”說完他看了眼蘇致方的表情，又補充說，“呃，我絕對不是被你帶彎的，所以蘇工你不用有心裏負擔啦。”

說完這些話，滕木辛發現蘇致方停下了腳步，定定地看著自己，臉上沒什麽表情，眉頭卻沒松開，半晌才移開視線，笑著說道：“滕工，初戀加油啊。”他的笑容意味深長了起來，“初戀可都是很不容易的呢。”

你咒我就是在咒你自己你知道嗎！！我越不容易你說不定就會越煩啊蘇工！！

……而且對於滕木辛來說的不容易，也就是蘇致方的拒絕了吧。

滕木辛有點失落，不過還是笑著打趣道：“那過來人給我說說你的初戀呀？我也想漲漲經驗呢——聽說是同專業的小學弟來著？”本來是想緩和心裏的低落，可是問著問著滕木辛心裏反而越來越別扭了，他都要擔心自己最後的話是不是透出來了酸味兒。

蘇致方戀愛這事兒，上學的時候滕木辛是完全不知道的。對於宿舍食堂教學樓三點三線，除了學習就是沈迷二次元的滕木辛來說，哪怕蘇致方是他們學院再出名的名人，他聽著也就只是個還算好聽的人名而已。

開始去了解這個人，是在準備合租的時候。不過他也只是簡單打聽了一下，尤其是在知道對方女裝的愛好之後，他覺得自己四處打聽的話顯得就大驚小怪，還有點八卦了，所以他只是了解到了這人人品沒什麽大問題，其他就沒再多問。

蘇致方談戀愛這事兒真不是滕木辛特意問的，而是他在以上打探過程中時遇到的一個小學妹激情與他分享的。滕木辛當時心情尷尬，但出於禮貌也不好意思不作捧哏，只能嗯嗯啊啊配合了一番，對於八卦的內容也沒仔細看，瞄了一眼就過去了。

終於發覺自己喜歡上蘇致方之後，滕木辛懷著淡淡的緊張把那段聊天記錄翻出來看了又看。那時候覺得學妹說了很久的八卦，回頭來看其實也就短短的幾句。

學妹先是誇了蘇致方多帥多厲害，接著誇了學弟多萌多聰明，隨後又說他們這段感情多甜多合適，最後感慨了這個結果多苦多可惜。總結說來就是這二人真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，聽了他們的故事男人會沈默女人會流淚，遺憾程度仿佛牛郎織女，淒美程度堪比梁祝化蝶。

滕木辛看著直難受，但在難受的同時也不得不佩服一下這位學妹吹彩虹屁的能力。

這事兒滕木辛之前不好奇所以沒問過，之後覺得心裏有鬼，就更不敢問，現在借著這場不算太愉快的談話，總算是能稍微正常地問出口。

等待答案的時間，最開始是緊張，覺得自己的語氣會不會有什麽破綻，之後是忐忑，擔心自己是不是沒資格問這個問題，接下來的就完全都是後悔了。

他到底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啊……

怎麽想也不會得到讓自己開心的回答的。

蘇致方有點驚訝，像是沒想到滕木辛會問這個，遲疑了一下才答道：“那個其實不是初戀。”

滕木辛立刻笑著接話：“啊，想也是啦，蘇工這樣的長相，肯定是初中高中就談過戀愛了吧。”他試圖轉移話題，可是話卻說得幹巴巴，“學習戀愛兩不誤，蘇工可真厲害啊，像我的高中生活，就很沒意思的。”

蘇致方卻沒有放過這個話題的意思，他低聲說著：“高中時……那時候只是想知道怎麽做而已。做了幾次之後覺得……我並不反感，但也不會沈迷，那段關系就結束了。”他聲音越來越低，話卻說得四平八穩，“現在想想，那個時候的我還真的是很渣。”

滕木辛消化了一會才明白蘇致方這話的意思。會和自己說這件事，是覺得兩個人的關系已經足夠好了嗎？畢竟從蘇致方的語氣來看，對方並不覺得那是段很坦蕩的經歷，而是年少輕狂傷害了別人的行為。

滕木辛一邊覺得兩個人的關系似乎又深了一層，一邊又對於蘇致方說的事感到隱隱的低落。想也知道這樣優秀又自由的人不會是毫無感情經歷的，但作為後來者的自己聽到之前發生的故事，還是會感到消沈，還帶有些微的不甘心——只是些微，畢竟，這份不甘於滕木辛來說也是名不正言不順。

他現在只是蘇致方的好朋友而已。

“沒想到吧？”蘇致方苦笑，“現在的我回想起來，也覺得難以置信。犯下的錯誤就是錯誤，我也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麽，不過，我確實去找對方道過歉。”

“那對方……原諒你了嗎？”

“他說他原諒現在的我，但當時的我在他心裏永遠都是渣男。”

“啊……”滕木辛忍不住笑了笑，“感覺他人蠻好。”

“那你覺得我呢？”蘇致方偏頭看著滕木辛，眼睛裏盛著認真問道。

“這個……我不是當事人，不好評價。”滕木辛輕輕嘆了口氣，接著微微笑，“不過只說人的話，我當然覺得蘇工你現在人很好，特別好。”

“謝謝滕工了。”蘇致方也笑起來，移開了視線，“時間也差不多了，回去午睡吧，下午還得上班呢。”

滕木辛看出蘇致方的情緒好像不是特別好，不過他自己被蘇致方過往的感情經歷也打擊得有點喪，自感嘴裏也說不出什麽能特別安慰人的話，於是決定晚上再悄悄觀察一下蘇致方的狀態，還有情況的話再好好地關心一下對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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